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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蠢的一天
    魏司南从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物,他偏居一隅,性子冷淡。这些年来,他虽然承担了张楚楚全部的医药费和生活费,却从不出面照拂,为此没少被人说忘恩负义。但就算这样,他依然我行我素。

    这样一个人,本不该在这听叶九容大吐苦水。她的家人,她的烦恼,她可能面对的相亲,关他什么事?就算叶九容锁了门,他也可以选择不闻不问,随她一个人去唱独角戏。可他偏偏站在原地,配合着她,犹如被无形的绳索绑住了手脚。

    为什么呢?他自己也不大明白,如果他的生活原本是一潭死水,那么叶小姐就是那个劈波斩浪的摆渡者,轻易便可搅得人不得安宁。

    她的身上一直有种蓬勃的,甚至是野蛮的生命力。不管干什么都能做得花样百出,神采飞扬。那是魏司南所渴望的,也是他所畏惧的。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具僵尸,虽然在太阳下行走,却连血都是冷的。

    如果更靠近她一些,会发生什么?被温暖,还是干脆化为飞灰?

    魏司南看着那个女子,灵动的眼因为说错话而闪过一丝懊恼,随即又骨碌碌转动起来,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这就是叶九容,跟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很像。平时懒洋洋的,但一旦瞄准了目标,不达成绝不罢休。

    看着看着,魏司南忽然问了一句:“明天什么时候走?”

    “早上九点……”这种事不用过脑子,叶九容几乎是下意识地作出了回答。等过了一秒钟,她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一种狂喜缓慢地从眼底溢出来,一直蔓延到眉梢嘴角。他这是,答应了?

    精明如叶九容,当然不可能特意再确认一遍。万一魏师傅脸皮薄,反口不认了怎么办?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无比随意地问道:“路上差不多要一个钟头,你开车还是我来开?”

    这样的试探,相较她平时的作风,简直是谨慎过了头。魏司南很想说开什么车,坐火车又方便又快,实在不行还有大巴!但对面那双眼中实在藏了太多东西,雀跃,戒慎,渴望……那样鲜活,犹如人间烟火,叫他一时有些晃神。

    最终,他只是平淡地抽回了手,把行李箱从沙发后弄了出来,直到踏上二楼的最后一节台阶,才遥遥丢下一句:“你不惜命,我还没活够呢,当然是我开!”

    心脏砰地一声重重落回原处,溅起心花一片。叶九容舒展开四肢躺在沙发上,笑笑忍忍,忍忍笑笑。为了不显得过于放肆,她最后只好拿了个抱枕压在脸上。但就算如此,依然挡不住从心底流淌出来的欢快。

    其实她很清楚,这对魏司南算是强求。他要是喜欢跟人打交道,也不至于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几年来都只通过阿包接单。他完全有能力过上更好的生活,只是不愿意罢了。

    但理智就算告诫了她一百遍,她依旧这样做了。画地为牢,诱之以利,动之以情,背水一战。结果……似乎也不错,人生果然还是要多尝试一下才会有惊喜!

    正当她一个人乐不可支时,脚步声去而复返。魏司南居高临下,有些无奈地看着那个在沙发打滚的傻瓜:“你的钥匙呢?”

    “啊……”叶九容从抱枕后探出头,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不是刚刚被我丢出去了吗?”

    所以她的智商也是跟着一起被丢出去了是吧!魏司南揉了揉额角:“那是我的钥匙,我问你的呢?你别告诉我这扇门只有一串钥匙!”

    叶九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尤其注意用抱枕挡住脸:“那个……钥匙当然不止一串!不过,另外一把在…路菲手上,路菲…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顶着男人匪夷所思的目光,叶九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一时冲动把自己坑了。可事到如今追究也无用:“你放心,我有法子!”

    二十分钟后,魏司南果然见识到了她的手段。

    “叶小姐,这边也没有啊……”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子一边在草丛认真梭巡,一边大声喊道。

    叶小姐整个人巴在防盗窗上,手眼并用,指点江山:“小哥,麻烦你再往里面看看,会不会掉进排水沟了?”

    “好,你等着啊!”要不怎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叶九容几声小哥一叫,男子直接就撸起袖子趟进了矮杜鹃花丛。

    魏司南看着这一幕,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你所谓的好主意,就是花了比平时贵三倍的配送费叫外卖,然后让外卖员来帮忙找钥匙?”

    “对啊!”叶九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主意很棒,尤沾沾自喜道:“这样万一钥匙找不到,至少我们还有午饭吃!”

    从逻辑上当真无懈可击,不知道是承她的吉言还是乌鸦嘴。瞎忙活了半个钟头,钥匙果然不见踪影,他们也果然只能从窗口接了外卖当午饭。

    临近春节,泰半的店铺都提早关门了,剩下选择就不大多。叶九容点的是一家港式汤煲,烧腊双拼、清炒芥蓝,搭配一份黄豆炖猪脚。端的是色香味俱全,营养均衡。大小姐全程保持低头认罪的姿势,默默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一眼都不敢看对面的魏师傅。

    明知道是装可怜,可装得像也是份本事,魏司南实在见不得她那个模样:“好好吃饭,钥匙丢了就丢了,待会找个开锁匠来吧!”

    “你不生我气了?”叶九容从泡沫塑料饭盒后偷偷露出半张脸,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咔嚓咔嚓地啃着烧鸭。

    为了阻止他离开,宁可连自己一块锁屋里。这份果断刚毅,他该甘拜下风才是,魏司南清隽的眉眼间难得带了几分讽刺:“你家的房子你家的锁,你愿意折腾,关我什么事!”

    这就过关了,叶九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今天的魏司南也太好说话了吧!不计较她酒后无德,答应陪她回乡,对反锁房门这种蠢事也一笑而过。

    难不成对她是真爱?虽说叶九容一向自恋,也不大敢往这方面去想。只得归结于马上要过节了,兴许魏师傅的心情比较好。

    既然如此,她再趁机提点其他要求,会不会太过分了?

    作为得寸进尺的代表,叶九容从来不知道脸皮两字怎么写,打定主意就颠颠地献起殷勤来:“已经打过电话了,开锁的师傅晚上就来。刚才的汤有点腻,要不要喝点茶?我有一饼上好的普洱,还没拆过封呢!”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魏司南对于叶大小姐的行事风格也算领教了,当即提起了十二分警惕:“又想求我做什么?”

    “瞧你说的,好像我整天什么都不干,就想着算计你一样。”出师未捷,叶九容露出了悻悻之色:“这不是过节前各路人手都紧张么,连开个锁都要排队。我本来想说去超市买点水果瓜子点心什么的回家哄哄亲戚,现在也泡汤了,哎……”

    魏司南微叹一口气,不是自己智高一筹,而是这位小姐的企图太明显了,两只眼睛直往工作台那边溜,比探照灯还亮几分。他要再看不出,干脆瞎了算了:“大过年的,空着手回去自然不妥当。准备让我帮你做点小玩意,好带回家送人?”

    “魏师傅英明!”叶九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若不是怕他受不住,简直恨不得上前端茶倒水,揉肩捶腿了。

    然而这对魏司南来说,才真正是桩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时间有限,复杂的肯定来不及了。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料子,可以做些平安扣或者路路通。”

    这本来是个相当务实的提议,但一提起料子,刚才还春风得意的叶九容登时僵住了:“店里的存货,路菲临走前都锁进保险箱了……”

    一天之内犯了这么些蠢,叶大小姐也觉得脸上颇挂不住。早知道就不该做撒手掌柜,搞得如今这么尴尬。路菲也是,她都这么大人了,还怕把店烧了不成。临走前硬是执行了一把三光政策,哪怕留点边角料也行啊!

    等等……边角料?叶九容某个记忆点忽然被触动了:“那什么,玉料宝石都给锁起来了,但我好像还存了点金料。要不…你给看看?”

    看着叶九容从熟门熟路地从书房某个积尘的角落扒出来一个木盒,魏司南只觉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你在自己家还藏私房钱?”

    这事怎么说呢?叶九容觉得解释起来有点困难。她的性格一向粗疏,东西走哪放哪,所以才把路菲培养得越发爱操心。

    “算是吧!现在得麻烦你帮忙改成压岁钱了,行吗?”叶老板笑得有三分心虚,三分骄纵,还有三分赖皮。

    “已经被你讹上了,我能说不行么?”魏司南用手拨了一下盒中大大小小的碎金,凑起来大概有二两,成色看着倒不错。“压岁钱……好,不如就铸一些山鬼花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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