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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有只小羊羔(二十一)
    电子表上的时间回归到00:00。

    羊角少年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这次什么都没拿,脸还是被头发遮住,什么都看不到。

    他沉默地走上讲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讲台的电子表,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语句:“答……案……”

    “是……是韩奕!”李术尖声说。

    “嗯。”

    他笑了。

    风从被打破的窗口吹入,轻声哼唱的童谣若有若无。

    悬在墙壁上的白色山羊的羊头一起闭上眼,眼里流出血泪,脖子一歪,颓然落地。

    只有那只黑色的山羊头悬在羊角少年的上方,像是他背后的庇佑灵,微笑地俯视着选手们。

    明明他是在微笑,选手们却不由自主地抱住手臂,把头压低到胸口,不敢和他对视。

    羊角少年说:“回答……正确……”

    他开心地笑起来。

    “我找到……了……”

    一盏吊灯突然爆炸,教室在选手们惊慌失措的惊叫中陷入黑暗。

    只有两点幽幽的红光亮在教室的前方。

    在一片漆黑中,只有黑山羊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黑夜中传来男性的痛苦呻|吟,还有桌椅之类的东西被碰撞的声音。

    大概持续了三秒,教室的灯重新亮起。

    由于破了一盏灯,光线比之前黯淡。

    羊角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而一个穿着校服的高大身影正摇摇晃晃地向着黑山羊走去。

    韩奕的眼神空洞茫然,动作很奇怪,好像手脚都重新组装过,关节处格外僵硬。

    他僵尸一样,迟钝又不协调地靠近黑山羊。

    他在黑山羊的前方停下,抬头看着黑山羊。

    黑山羊怜悯而温柔地凝视着他。

    赵小雪上前一步,想去拉他,被秦昭然拦住。

    秦昭然向她摇摇头,表情凝重。

    羊角少年已经不见了,但哼唱童谣的声音仍旧在风中飘荡,甚至曲调还轻快了许多。

    “这是针对他的惩罚。我们还是不要贸然插手。”秦昭然说。

    赵小雪吸吸鼻子:“我没想到他是凶手。不,我没想到凶手真的在我们里面,我以为他是指,那个凶手躲在我们身边,或者附身在我们哪个身上。韩奕虽然凶了一点,但是一点也不像会杀人……”

    “怪不得他不肯帮忙,”李术没好气地说,“我看他是觉得自己瞒不下去,所以想破坏我们的解谜过程。还好我聪明,没被他骗。”

    “是你解出来的吗?”赵小雪反驳,“你得意什么?”

    秦昭然思索道:“他一直有意识地不让我们看到那只手表,是为了避免我们猜到他的身份。那只小山羊就是他,公羊母羊应该是他的父母。他和母亲关系很好,但母亲被父亲逼地抑郁自杀,又娶了新人,还生了新的孩子,现在家里其他的人都在排挤他。他母亲忌日将近,留给他的遗物被人偷了,他一怒之下找有嫌疑的人算账——也就是那个少年。因为当时被人阻拦,所以他在后来又私自找了那个少年一次,很可能还和那个‘神’做了交易。但是我想,应该真的不是那个少年做的,他是冤枉的。”

    “现在想想有点可笑,‘丑陋的真相总是隐藏在冠冕堂皇的语句背后’,后面半句是‘正如凶手总是裹紧光鲜亮丽的外套’。确实只有他对脱掉外套那么反感,连给背上的伤口擦药的时候都不肯脱衣服。没想到这句才是暗示……”陆安静喃喃自语。

    韩奕和黑山羊对视着,忽然双眼瞪大。他眼白里都是血丝,眼珠几乎被瞪出来。

    他直挺挺地躺倒在地,双手扣住自己的脖子,痛苦地扭动身体。

    脖子上出现深深的指甲印,几乎被他的手指抠破。

    他挣扎的时候,脚不停踢到讲台、墙壁。雪白的墙壁上留下几道杂乱的鞋印,讲台被踢得稍微变形。

    可是教室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注视着他的黑色山羊。

    赵小雪恐惧问:“他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露出这种表情?”

    “他好像很害怕,又很痛苦。”秦昭然眉头紧锁,“这个表情有点熟悉……”

    “门卫室的那个男人,也是这个表情。”陆安静说,“是不是被那个少年报复的人,都会看到很恐怖的东西。那个男人的日记里不是写他在死前看到了什么人……他可能是被吓死的。”

    她肩膀不停颤抖,和赵小雪抱在一起,才勉强稳定下来。

    韩奕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喘气声,好像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正扑在他的身上,蚕食他的身体。

    选手们束手无策地站在远处。

    他们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生物,看到刚刚还并肩作战的队友突然变成这副样子,任谁都会心生怜悯。

    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喻汀咬下最后一勺冰淇淋,把勺子扔回杯子里。

    贺子衿侧头问:“还要吗?我的还没吃完。”

    喻汀看看他杯子里剩下的一半冰淇淋。

    这个人就不爱吃冰淇淋,还非陪着他一起吃,简直浪费食物。

    “不用。”他简短地拒绝完,站起身。

    贺子衿幽深的眸光落到他背上:“你不能帮他做出解答。”

    喻汀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一边,捡起撬棍,又捡起那只戴着花的母羊的羊头和小山羊的羊头。

    两只羊头都不小,他捡起来夹在腋下,走起路来也有点蹒跚,像是胖乎乎的企鹅。

    他慢慢吞吞地走到讲台前,站定在韩奕的旁边。

    韩奕转头狰狞地看着他,忽然从地上爬起,低吼着向他扑去。

    教室后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喻汀沉静地看着他。

    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韩奕停在和他距离一厘米的地方。这一厘米,不需要一秒钟,韩奕就能冲过去。

    但是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墙隔在他们中间,无论韩奕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再接近他。

    喻汀抬起手,把手里的羊头和撬棍递给他:“不是你。”

    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对山羊玩偶,可以挂在钥匙串上的那种。

    戴着花的母羊和天真烂漫的小羊依偎在一起。

    两只羊的表情都幸福而安详。

    韩奕逐渐安静下来。

    他呆呆地站在喻汀面前,眼睛重新聚焦,表情也恢复平和,只是眼睛里还是布满血丝,看起来疲惫而憔悴。

    喻汀说:“你的母亲会一直陪着你。在你的保护下,没有人能伤害她。你是她最骄傲的儿子。”

    他呆滞地看着喻汀,过了几秒,眨眨眼,眼眶有点湿润。

    他抱住山羊玩偶,把羊妈妈的嘴贴到耳边。

    母羊正轻轻哼唱着摇篮曲。

    “是妈妈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说。

    “如果你停在这里,将永远失去与她相会的机会。”喻汀把撬棍塞到他手里,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公山羊头,“去做你想做的事。”

    韩奕眼里逐渐燃起一团火。

    他大踏步走向公山羊旁边,狠狠用撬棍打了公山羊几下。

    公山羊虽然闭着眼,还是配合地发出惨叫和不服输的咒骂。

    韩奕更气愤了。

    喻汀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走了几步,就皱起眉,抬起自己的手臂。

    刚刚拿山羊的时候,血沾到身上了,黏糊糊的,还很腥。

    看来要叫他们拿套新衣服了。

    他穿着脏校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先把校服脱了,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藏在掌心,再把脏校服扔在一边。

    但是这种季节的夜晚还有些凉,他一脱外套,就觉得风从袖管灌入,浑身冷飕飕的。

    贺子衿向他招招手,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穿我的吧。”

    喻汀条件反射地拒绝:“不。”

    “先穿一会,现在挺冷的,等新校服到了,你再换。”

    喻汀抱着手臂打量他,陷入沉思。

    贺子衿诚恳地看着他。

    一阵冷风吹过,喻汀打了个寒颤。

    贺子衿直接把校服披在他肩上。

    喻汀抓着校服外套,想把校服扯下来,又迟迟动不了手。

    校服外套上残留着一丝男士香水的味道,是他给贺子衿挑的,闻久了脑袋晕乎乎的。

    现在确实有点冷,新校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虽然很不想穿贺子衿的衣服,但是让自己受苦明显很不合算。

    贺子衿笑吟吟地说:“先穿着吧。”

    几番衡量之下,喻汀还是向现实低了头。

    他低声说:“好。”

    贺子衿嘴角的弧度更大,帮他拉开椅子:“坐吧。要擦手吗?”

    “你不冷吗?”喻汀穿好校服,坐下问。

    贺子衿校服里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衣,衬得皮肤更加苍白,整个人跟白纸一样,好像风一吹就能飘走。

    “不冷。”他的声音却并不柔弱,相当有力量。

    “你这个身体体质很差。”

    “他以前有心脏病,但是现在做了手术,病会慢慢好起来,”贺子衿漫不经心地说,“而且,他已经很习惯这种温度了。”

    他的脸依旧苍白,脸颊上有不健康的红晕。

    喻汀脑海里浮现出他弯着腰咳血的画面。

    他嘴唇动了动,眼睛看着其他方向,不太自在地说:“你如果冷,可以和我说。”

    “你要给我取暖吗?”贺子衿莞尔,手撑在他坐的椅子的空处,上半身贴过去,“怎么取?”

    喻汀冷漠地说:“我可以一把火烧了你。”

    旁边传来一阵惊呼。

    韩奕拿着一张纸,激动地说:“我就说不是我!”

    公山羊被打了几下,吐出一张纸,正好是一张缺失的日记。

    【4月27日】

    【不是他做的。】

    【那两个人什么眼神,虽然是一个牌子的,但明显不是一样的表。】

    【害得我还把他往厕所关了一晚上。】

    【妈的,到底是谁偷了我的表,老子找到他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不是韩奕做的。

    教室内的氛围明显轻快起来。

    “你遇到什么了?”秦昭然问。

    “一些……我不太想看的事,”韩奕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眼神阴郁,“这估计就是他们的套路,让人看最厌恶的事。”

    看样子涉及**。其他人礼貌地没有提问。李术倒是想追问,被秦昭然捂住嘴。

    赵小雪好奇地看着山羊玩偶:“这东西从哪来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个?”

    “不知道,他拿给我的。”韩奕皱眉,疑惑地看着喻汀,“我当时什么都没注意,你们没看到吗?”

    选手们诚实摇头。

    “就看到他拿了两个羊头。”

    “好厉害,难道这就是大变活羊。该不会他有特异功能,能把活物做成玩偶吧?”

    “真的很奇怪……”韩奕茫然地说,“好像他一过来,我就清醒了。为什么?”

    贺子衿看着讨论得热火朝天的选手们,叹了口气:“为什么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喻汀把从自己校服里拿出来的东西安置好,问。

    “山羊玩偶。”贺子衿认真地说。

    “你要这个干什么?”喻汀问,“哄小孩的东西,你也想要。”

    “我从小也没父母疼,”贺子衿说,“我有很多兄弟姐妹,也有很多叔叔婶婶,但是从来没有人抱着我给我唱摇篮曲。”

    他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一点没有符合语句的伤感,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喻汀看着他故作平静的脸,突然心口一痛。

    贺子衿以前的事,他都知道。在他看来,贺子衿根本没有正常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他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从小没有父母疼。甚至于,在进入选秀赛场之前,他从来没有享受过任何爱意。

    “怎么了?”贺子衿摸摸他的脸,还趁他不注意捏了捏,心满意足地收手,“话都不想和我说?”

    喻汀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向教室最前面的黑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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