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灯光熄灭后，宁采臣就着淡淡的月光，躺上了床，虽是里间，却可以从床尾的方向看到客厅。

    现下她便睡在了床尾那头，睁着眸子偷偷看向了客厅。

    聂小倩依旧维持着原样，坐在她以往常坐的位置，她一手撑着下巴，趴伏在八仙桌上，好似在想着什么。

    屋内暗淡无光，唯有那窗纸因着月光而变得莹白，给屋子带了些柔和的微光。

    她再最后看了一眼客厅的身影，转过身去背对着闭上了眸子。

    她怎么能在这看起来无意义且徒劳的情感上去消耗时光？

    她还有大仇未报，她还有冤屈未解，那一桩囊括三族的仇恨，她时时刻刻铭记于心，她怎能有丝毫懈怠。

    宁采臣强迫自己闭上了眸子，试图进入睡眠，夜已经很深了，再不睡明天便要提不起精神看书了。

    小倩趴坐在原处，眸子放空失了神，脑海里想的全是宁采臣，她的话语，她的表情，她的身影。

    可随之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那疑惑害怕的眼神，那种恐惧的目光怀疑的态度，让她心口一时间疼的厉害：他为什么要我会怀疑对他不利我那么喜欢他，他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吗？

    聂小倩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里间，看着那侧躺的背影，贝齿咬住了唇瓣。

    她开始从自己身上寻找着答案，想来想去，也只能责怪起自己来了。

    谁让她一开始便锲而不舍的抱着“狩猎”的目的接近他引诱他呢？如今落得这般不也是自作自受了么。

    聂小倩脑海里一团乱麻，心情也好似秋风吹落叶一般低沉着，过了许久，她听见了里间那平缓的呼吸声，视线也再次瞥向了里间。

    里间虽有一扇窗户，可是却屋子里却丝毫没有光亮，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越发的暗沉了，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而她也是时候回锦囊里去了。

    ……

    屋门被咚咚咚敲响的时候，宁采臣正关了门准备换身衣服去集市采购食物。

    “那位宁小公子还在屋里吗？我是房东，如果在的话开个门。”

    叫喊的声音很大，就好似在对着空屋子喊一样，丝毫不顾及里面人的感受。

    “等等，我正换衣服。”

    片刻，宁采臣换了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裳，打开了门，这身衣裳虽不是兰若寺里穿的那件，不过也相差无几，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穷人，她待会上街，这样的衣服正好。

    身处乱世，又在郭北县城，她也只能这样多准备准备，毕竟她实实在在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是王大娘子啊，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王大娘子是这屋子的房东，他们一家人五口人则是住在离这里稍远些的街尾，经营鱼铺为生。

    只是现在正值上午，她不去帮她男人卖鱼，怎么跑这里来了。

    王大娘子一身暗灰色布群，腰间系着沾了油污的围裙，倚在门口，见她出了来，先是惊了一下，随后又上下打量了起她来。

    就好像在看一个相当惊奇的事情，王大娘子微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憋回去了。

    “宁小公子还在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自然是还在了，我交了三个月的租金，肯定是要住上三个月再走了。”

    “哈哈哈，那是的。”王大娘子声音忽然压的很低，颇有些神秘，眼神里带了几分恐惧，“宁小公子住的这些天，晚上没有看见些什么吧？”

    宁采臣抬脚迈出了屋子，将门给关上，伸手将锁锁上了。

    “王大娘子说说我应该看见些什么？”看着这姓王的中年妇女，宁采臣不禁摇了摇头，明知是一间鬼屋，也敢拿来出租，当下也实在没什么耐心给她。

    隔着半个月过来看看租客有没有被吓跑，还是想看看有没有死？死了便顺便给收个尸吗？

    若不是有小倩，说不定她也真的就没命了，想到这里宁采臣忍不住咬了咬内腮，径直向前走着。

    王大娘子见宁采臣不理睬自己，直直向集市走着，当下跟了上去，琢磨着用语：“如果宁小公子没有看到什么，我也就放心了。以后这屋子租金也可以涨起来了。”

    话刚说完，便见宁采臣忽然放慢了脚步，有意等她。

    王大娘子便也快步跟了上去，准备和她讨论租金。

    “王大娘子我问你一个事。”

    “什么事情？我知道的事情可不太多的，而且我也有点忙。”王大娘子单手叉着腰，跟在她的身边走着，她也不想回答什么问题，只想着涨租金的事情。

    “我只问你你知道的事情，问完了我们就谈谈租金的事情。”

    王大娘子见她说到了租金，这才乖乖配合：“你问吧，如果我知道我就告诉你。”

    “那个屋子是不是曾经死过一个林姓女租客。”

    话音刚落，王大娘子便浑身一颤，眉眼里尽是紧张，闪烁其词：“那……那个……宁……小公子，我还很忙呢，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你问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王大娘子租金也不谈了，直接三步并做一步的转身便走，宁采臣想留也留不住。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因为好奇随便问问，那王大娘子反应却这么大，连租金也不涨了，直接拔腿就跑。

    这样反常的态度，不禁让宁采臣多留意了几分，朝着王大娘子离开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这个屋子虽然前有河流，后有竹林，却也离市集并不太远，走了大约十来分钟，便到了市集。

    市集是整个郭北县城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同时也是最混乱的地方，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暖暖，没有了那种逼人的潮湿感，整个街道市集看起来也整洁了许多。

    米商、炊饼摊、菜市、鞋铺、成衣店等等应有尽有，虽算不上连琅满目，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城，也算是难得可贵了。

    宁采臣按照惯例购买了些炊饼，又去买了些蔬菜和柿子，可怜的是这个季节，水果摊上摆卖的竟然只有柿子。

    她的口腹**并不强，买了干粮和必须摄入的维生素蔬菜水果后，便抱着一大纸包准备回去。

    正在这时候，市集口的公告栏旁正有官差在贴上新布告。

    群众围观了上去，读了起来，宁采臣好奇的凑过去听了听。原来是浙江巡抚杨大人来到郭北县城巡查，知县为了巴结，办了宴席给巡抚接风洗尘，又找来了烟火班子在河边放，请了戏班子游街表演，还下令县城的人都去围观看烟火，充当“夹道欢迎”的景象。

    宁采臣摇了摇头，转身便走，这郭北县城乱成这个样子，知县晚上还下令让居民去围观烟火。

    街上行人几乎都腰配刀剑，生意最火的买卖便是铁匠铺，铁匠打造的农耕用具放在角落近乎生了尘，墙上挂着的清一色都是刀剑。

    到时候只怕晚上那些人喝高了玩嗨了，便要来一场“论剑”了。

    只是那浙江巡抚杨大人这个字眼让她不禁停下了脚步，她想起来杨勋曾经说过他的叔父近期要来郭北县巡查，眼下这位杨大人如果不出意外，便是杨勋的叔父了。

    仔细想想她与杨勋已经有近十七八天没有见面了，这些天里忙来忙去，她竟是将杨勋忘了个一干二净，没有去留意关照过他，不过现在他的叔父来了这里，他的日子应该也回到正常大家贵公子的水准了。

    古代便是这点不好，通信很不方便，一旦离开了居住地点，又没个联络手段官职在身，此后若想再次相逢，便是纯粹靠运气了。

    这也就代表着颠沛流离是怎样一个孤独且寂寞的词语了，四处流浪居无定所，一生所遇见的每一个人、事、物，分别时便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