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厨房搬迁到工厂里，员工宿舍装修，线上社区服务平台的建设，各直营店与加盟店的运营，公司各部门细化与加固。从早上到晚上都有开不完的会，曾经以为这只有电视连续剧中才有的夸大了的场景，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天晴身上。组建二级管理层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行政、人事天雪可以一肩挑，线上综合可以交给志文，财务方面则是雪妍的一位侄女就可以了，玉婷玉兰阿姨还能勉强再干几年中央厨房厂长，门店运营也可以暂时是各店长可以处理，再从自营店中选一位比较优秀的兼任统筹。

    但她面前最大的难题是，原料备存，原料采购要在低价时大量买入，但不好储存，要保质保鲜存在很大困难，直接随市场新鲜购买的话，价格必须随行就市，有时候还可能因气候、运输、供求等原因出现单品断供的问题。而要解决这个能以自主意识把控原材料的困难，她只能到各个农业发展相对好的乡镇去走走，看一下能不能通过点对点批量采购的方式，让农户可以通过她的需求去尽量调整生产时间。点对点的直线采购不但减少中间商环节中产生的差价，也减少各层批发过程中产生的不可避免的浪费。

    在下乡前，天晴把各部门新任主管都请来开了一个前置工作会议，把半个月的工作目标全部设定好，希望大家能按时完成，争取在公司成立的第一个春节给全体员工发好一点的福利。下乡是苦差，天晴原来不明白为什么周婷非要跟着，直到看到她开来的车后，一辆改装过的房车，她也对这趟旅程充满期待，她们两人就这样开始了环市一周的自驾游了。

    初冬的天气正是阳光普照，风清气爽的时候，确实是最适合山野间旅行的了。走了几个镇，关于找原料方面根本就一点收获也没有，因为蔬菜成长的季节性很强，农户们根本不可能错峰种植，也不可能在能直接卖出好价格的时候另帮保存。她俩除了玩，有一样东西还是比较吸引她们的注意的，就是各个地方都有山货特产，如果把这些农民们搜集来的山货统一收购，集中包装线上销售，应该也是一个商机。

    她们有时候一天只能看一个镇，有时候一天可以去两个镇，每到一个地方，天晴都会到镇上的农贸市场看看，特别是早上的菜市场，最能体现当地的烟火气，农产品丰不丰富，人口多不多，人们的生活水平去到哪里，都可以在菜市场看得一清二楚的。在她们出行的第十天一早，来到了一个叫环山镇的地方，循例先到镇中心市场逛逛，吃个早餐什么的。这个中心市场大小与其他各乡镇的面积大小是差不多的，毕竟这是民生工程的嘛，但里面的摊位比较少，摆放的农产品也是稀稀落落的，人很少。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听其他班有来自环山镇的同学说过他们那里是比较穷的，能上高中几乎都要靠国家给点补贴才上得起。刚刚开车进镇的时候，公路还很新的，交通不见得差，怎么就跟其他乡镇差那么远呀。

    看到这般景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随便吃了一点豆浆油条什么的，天晴和周婷决定还是尽快去下一个目的地，按计划剩下四天时间但要走至少六个镇才算完成这次的出游目标。当路过环山镇的中心医院时，周婷忽然停住脚步，拉着天晴往医院走，“你猜我看到谁？”

    “看到谁了？这么大惊小怪。”天晴看她是匆匆跑过去的，也紧紧跟上，“谁呀到底？”

    “魏振宇！”周婷冲医院大楼堂内大声喊。“魏振宇！”

    “你看错了吧，他怎么可能在这里？这里是医院，你别那么大声。”天晴连忙拉她走。

    周婷环顾四周，“我看得清清楚楚的，绝对是他，你看，那不是呀？”

    果然是振宇，他听到有人喊他，就从病房跑了出来，“怎么是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印象中竟然没有见过穿着白大褂的振宇，那么清爽、专业、精神，想来才发现，自己从离开学校开始就一直都在躲避他，也就从来没有正眼观察过他，“你才是，你市医院外科主任当得好好的，怎么会在这儿？”天晴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因为他和天欣离婚的事，所以他才~~

    “呵呵，”他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多了些什么，开心地冲她们笑笑，“我现在有手术，你们先到医生办公室坐一下，等我下了手术再给你们解释好吗？”他把她们领到办公室坐下，就匆忙离开了。

    这里的办公室很多人，同科室的所有医生护士都在这个办公室里，还有很多在排队的病人，除了吵闹就是挤。周婷逮住了一位穿白大褂的小年青，直接就问，“小帅哥，刚才走开的那位魏医生去做的什么手术呀？”

    “您是病人家属吗？还是~~”

    “医生家属！魏医生瞒着我们家属现在在你们医院上班呀？”

    “不是，他是市医院派来给我们支援的医生，有些手术我们做不了的就会请他们来帮我们做，顺便给我们上课的。”小年青憨憨地笑着说。

    “哦，原来这样呀。好了，谢谢你。”周婷拉着天晴往外面绿化带走，找了个石凳坐下来，“要魏主任亲自上的手术至少三四个小时吧，让人在里面等，不憋死才怪。”她拉她坐下，“听见了吧，人家只是来支援，看你担心那样儿？说你心里没想着人家谁信呀。”

    “胡说八道这本事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他要离婚，我有责任，我是怕他一时冲动，直接下基层了，他可是市里出了名的心肺外科一把刀了，下了基层无论对医院还是病患来说都是损失好吗？还有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真的别再提了。”她再次摆出那张认真而严肃的表情。

    “好，好，好，不说这些事了。我们去走走吧，在这医院呆着闷得慌，还得等几个小时呢。”她推着她往大门走，“要不我们不讲振宇，就谈一下你和小帅哥的事呗~~”

    又来了，真烦人。

    上一趟来支援的时候一共做了十八台手术，术后回诊的工作也由手术医生完成，所以下了手术后，振宇还得坐诊，必须完成最后几个回诊任务才能下班，毕竟术后病人从各村里出来镇上看病真的不容易。根据卫计委的工作安排，市医院每个月都要根据各乡镇的需要，派遣相应的医疗专家到地方支援，这样既能方便群众，也能通过实践与教学同时进行的过程中提高基层医护水平。“也就是说你们就是来买菜的哦，现在连买菜都要下乡镇了，这生意到底是做得有多大呀？这么多天了毫无收获？”他们在医院的饭堂里边吃午饭边聊。

    “哪来什么收获呀，农业都是靠天吃饭，我们的需求是有点逆天而行的呀。”周婷回答，“好在我们这是边玩边工作，也不至于说感到很失望。这样的天气，权当休息一下，在大自然放飞一下身心也是好的，回市里就又要开始忙了，而且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现在好多地方有温室蔬菜，反季节蔬菜，但在我们市周边却没有，从外面来的话成本太高，承受不起呀。再看完那剩下的几个镇，没有的话就只能尽量调整原料配方，开发新口味了。”

    说到温室蔬菜，振宇脑子里灵光一现想到一个人，”我有两位病人，由他们的村支部书记带来看的病，这位村书记好象就是想做大棚蔬菜的，见过两次面，都很热情地给我介绍他的大棚蔬菜的前景，很想找投资人的样子。要不给你们介绍一下？因为要随时回访，我正好有他的电话。”

    “好呀好呀！”天晴听到这个消息格外兴奋，冲他开心地笑了。

    他就是喜欢看她这个毫无芥蒂的笑，没有一丝逃避，没有客套，用最直接的本能反应表达情绪，这个笑，他等了十年。那个她，好象回来了，就这样活在当下，真的很美好，还有什么好强求的呢？他低下头开心地笑了，这个笑，他等了十年。

    收到了对方发的定位，振宇也坐上了周婷的房车，一同前往。路上交通是比较便利的，村道结实宽敞，是两车道的混凝土马路，一看就知道国家为了发展乡村经济真的是花了大力气的。车里的三人有说有笑地聊着高中时发生的趣事，气氛很轻松，约定了似地，都没有提及伤感情的往事了。

    村里的这位小李书记只有二十多岁，大学毕业就回村当了村书记，从谈话中，天晴了解到这位小李书记是有信念和担当的人，他对村里的一切事务似乎都了如指掌。特别是当他一听到魏医生介绍来的两位姐姐是想找蔬菜货源的，就兴致勃勃地给两位姐姐介绍他自己家里的无土栽培蔬菜大棚，那股强烈的热情，很是感染人。眼前这个只有一亩地大小的塑料薄膜大棚是他自己出钱盖的实验大棚，作为招商引资的一个示范棚，他里面的设备虽然不是最先进的，但都运用得相当细致。天晴对这个非常感兴趣，每一种蔬菜她都去看，很认真的跟着听小李书记介绍各种相关研究的内容和信息。

    按照小李书记的介绍，这个无土栽培蔬菜大棚除了前期投入建棚花费比较巨大外，后续工作都是数字化管控，且遵循的是节能环保可循环无排污的生态发展原则，发展潜力是很大的。他还专门做了一个比较详细的PPT，为的是随时有机会给投资者介绍和推广。

    周婷对这方面的知识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她在边上跟振宇聊天，“你看，变了一个人对吗？”

    “嗯，她已经不需要追逐别人了，她自己正在发亮。她是对的，我不是那个我了，她也不是那个她了。”他坚定地看着在那边忙碌的天晴。

    “你确定就这样？你忍得住？不遗憾？”

    “顺其自然吧，我等着就好，她要是哪一天想好了，我就在那儿等着她。”

    “太高深了，无法理解你们这些禁欲系的人。”

    他们决定留下来过夜，振宇随小李书记及大队卫生所的工作人员一起去给几户独居老人检查身体去了，剩下她俩就摆张小桌子在房车拉出来的透明帐篷底下喝酒聊天。继上次的韩国、法国后，周婷又先后收到了来自英国、德国、西班牙和瑞士的酒，“你说他是不是去环游欧洲去了？是不是给你集齐那么多国家的红酒是一件很浪漫的事？这西班牙的酒比韩国的酒好喝，没有那么涩。你们到底有没有联系过？他老这样给你寄酒是什么意思呢？我说他是绝对在给你报备他的行踪，这种方式也太特别了吧。”

    面对这种老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应对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理她，所以天晴只顾着喝酒，一个字也不想跟她说。前几天天雪就给她发来了一个短视频，一个国际街舞挑战赛中，秦楚的比赛片段，镜头离得有点远，拍得不是很清晰，但看得到那是他。那天收到视频的时候趁着周婷没睡醒看了一下，后面就再没看过了。

    问她这个她不回答，问她那个她也不回答，真无趣。“他说他已经跟天欣办了手续了。”这个事情她应该感兴趣了吧。

    那晚在酒吧里振宇态度非常坚决，她知道无论谁也无法改变他们要离婚的事实了。可她愧疚，因为无论他们结婚还是离婚，都有她的原因在。她无法面对天欣，是她让振宇帮忙照顾天欣的，天欣表示想要追求振宇的时候，她隐瞒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之余，有时还给予天欣一些鼓励也相当于促成了后面他们结婚到现在离婚的后果，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离婚根本原因就是她。想到这些，发现这一瓶酒根本就不够。

    振宇也来了，初冬的夜晚有点冷，他穿得比较单薄，缩着脖子进来她们的帐蓬。天晴在开另一瓶酒，周婷见状立马去给他拿了张折叠靠背椅，外加一张毛毯。“喝酒吗？给你倒一杯。”

    “可以倒是可以的，但加点汽水进去行吗？”振宇没有客气。“哟，西班牙来的哟，一个中文字都没有，直接西班牙买的吗？”

    “我们上哪儿买去？人家的小甜心送的。”周婷把加了汽水的杯子给他，“可珍贵了，可有的人拿来当水喝。”她的眼神指向正在大口喝酒的天晴，“有没有发现这样喝酒的女人特别性感？”

    “假如这宽松长裤换成短裙可能会相对好一点。”就这样的气氛真好，适合开玩笑。

    天晴苦笑，“要不我现在去换上？这位老板喜欢哪种类型，什么颜色的？”她又倒上一杯跟他碰杯，“怎样？去了两三个小时了，看完了吧？”

    “按小李书记带去的就是都看完了，七位老人，都是些基础病，按时吃药都没有问题。这小李书记真是值得给他点赞，每一位老人家里怎么走，他摸着黑随便走，而且是计算过最短路线那种。去到人家家里，各种收拾打扫，从进门干到出门，嘴上各种叮嘱没有停过，这年轻人太棒了！”振宇的话里满是赞许的语气。

    “那明天我们就回去吧，我想我决定就投这个项目了，其他的我也不看了。”天晴听完振宇的话，本来因为资金问题有点犹豫不决的，现在下定决心去贷点款也要做这个项目。

    周婷调了一下空调，坐回原来的位置，她对天晴的决定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这个项目很符合她对原料的各种要求，如果是自己投资的话，等于是完全保障了原料以成本价供应的，长远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只是一下子要太多钱，她哪来的钱？是不是现在就投有点早了些？“现在国家帮扶三农有政策，可以提供有限的免息贷款，但数字很小，你这个粗略分三期吧，一期得至少三百万，还得有个专人来管理，你自己来？你能来吗？”

    “我今天看了，技术是很成熟的，只要有资金，工作开展起来并不难的。前两期共六百万，我来想办法，最后一期不管多少钱，你大老板，你有钱，你来出。至于人嘛，就直接让这位年轻的小李书记负责。我们管投资，让他们自己管理，我们就做些财务的监管就是。”天晴想着，把公司所有能用的钱集在一起，拿项目、厂房、公司来贷款，凑第一期的三百万是可以的。正式投产后，第一批蔬菜上市最多不过是一个季度，三个月就能有资金回流，加上三个月内公司营运得的利润，第二期应该不会差太多吧，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心真大！老天爷保佑你一切顺利，千万不要有些什么意外导致资金链断裂，每次都是我，完全就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好好好，我要先去睡了，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开车呀，回去还得开不知道几天的会，我这十天真的是，还没有休息好就又要开始忙了。”她拿起剩下的半杯酒，送到嘴边还是放了下来，全倒到天晴的杯子里，“不敢喝了，免得被查酒驾。唉，想想都累。”她进车里了。

    “你明天跟我们一起回市里吗？”她举着杯子望着包着毛毯的他。

    这酒颜色很深红，比上次她在酒吧里的要深色。小甜心是她的小男朋友吧，从西班牙寄来的。他喝了一小口，酸甜酸甜。“跟呀，我的工作今天早上就全部完成了，不跟你们车我要自己去坐汽车回去，单位连辆车都没给我派，加上这一次只有我一人被派来这里的。”他摸着酒杯，回想起刚才她和周婷对话时的从容与坚决，心中暗自佩服，“既然你们决定了，我可以先给小李书记发个信息确认一下，他今晚都快烦死我了。”

    “你把他推荐给我吧，我直接联系他，中间有很多细节必须要跟他约谈的。”喝着酒，打量着透明的帐篷顶，夜空中的星星很多很闪亮，她走到帐蓬外，一手举起酒杯，另一只手拍下手中酒杯与星星的合照。

    不远处，振宇也拿起了手机，拍下了眼前那位他多年渴望要见到而今终于重遇的故人，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心中的诗与远方。

    今晚，天晴睡的上铺，周婷睡的下铺，振宇睡的地板。临睡着，天晴发了个朋友图，配上星星与酒杯的图片，仅一人可见：初冬虽冷，心中豁然，拼搏与初心同在，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