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向东南六千四百里，闽源府。

    御剑飞行一昼夜，踏着熹微晨光，程小乙和祝启颜来到长瓯县衙门前。

    尽管被戏称为吉祥物，姜启皇室仍是洛云神州名义上的统治者，大道委员会也需要借助其能量来管理俗世。是以绝大多数地区，都还保留启朝原本的行政区划，并沿用大部分启朝制度、律法。

    “我去找提刑剑登记备案，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程小乙交代一句，从哈欠连天的门子手里领了号牌，消失在衙门黑洞洞的大门中。

    提刑剑由三班衙役中的快班改组而成，基本继承原本快班的职能，也保留了捕头捕快的称呼，负责不涉及妖魔鬼怪的所有治安任务，主要由练气、筑基期的修士组成；再加上个专管妖魔鬼怪的无常剑，就是地方治安纸面上的全部阵容。

    而无常剑却因金丹的门槛，常常人手不足，致使很多案子一拖再拖，尾大不掉，在偏远小地区尤其明显。

    比如现在的长瓯，仅仅只有三名退魔司在编的无常剑；

    以及这个刘家沟的水鬼，已经兴风作浪了八年。

    除提刑、无常两剑之外，还单独设一断佞剑，只行司法监察之职。

    祝启颜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还不见程小乙露头，正要上前询问一二，却见他和一名青衣修士结伴走了出来。

    那青衣修士，还有点眼熟……

    “是那个铁头娃！”

    “怎么说话呢你？”

    程小乙喝道：“这位可是长瓯县无常剑、昆吾圭华道校结业生、我们此行所为刘家沟水鬼案的负责人，廖修士。”

    “在下廖化吉，”

    青衣修士微微躬身，拱手谢罪：“那日公事紧急，冲撞了姑娘，多有得罪。”

    “没关系，反正……”祝启颜赶忙把后半句“被店家讹钱的又不是我”吞回肚里，报上姓名，改口道：“反正真的没甚么打紧的~”

    “当日化吉兄去中京，是为了到茗音小筑更新委托信息，奈何途中飞剑出了故障，耽搁了许多时日，才显得焦急，”

    程小乙自来熟得很，一口一个化吉兄：“化吉兄，那委托更新了什么？”

    “两位，实不相瞒，”廖化吉敛起笑容，面色凝重道：“那日我前去三榜厅，是为将委托从黄榜调至黑榜。”

    “哦~原来如——”

    程小乙点到一半的脑袋陡然僵住，大声道：

    “什嘛？黑榜！？”

    祝启颜也心中一惊，又听廖化吉叹气道：

    “是的，我半年前才结成金丹，按例不够资格编入无常剑，但原本负责此事的孙锦，半月前被那水鬼杀害，我是为了接替他，才从提刑剑调至无常剑……”

    程小乙扭头就走，一边骂骂咧咧嘀咕道：

    “溜了溜了，黑榜的柿子一个比一个硬，他奶奶的，怎么这么倒霉？不是说了给整个十年份以下的水鬼，怎么这都能碰见狠角色？我那么大一堆辣鸡水鬼呢！”

    “你站住！”

    祝启颜拦住他的去路，恼火道：“听见黑榜就跑路，还是个爷们儿呢？能不能有点担当！”

    “好，从今天起我就是娘们儿了~不，严格来说，应该是跨越性别者，祝小姐，你疑似歧视女性的言论我姑且不论，但我劝你不要在出言侮辱我，否则我会联系我的人权律师。”

    “你联系谁都不好使！”

    祝启颜全没听懂缺德佬的满口胡话，一把捉住ta的后衣领，拖死狗似的回到廖化吉面前，礼貌微笑道：

    “让您见笑了，此事事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能麻烦您说说那水鬼吗？”

    “那水鬼……”

    廖化吉欲言又止，忽然另起话头道：

    “其实我也是刚接手此事，提刑剑卷宗和孙锦留下的信息，我尚未对接齐全，此番正打算到刘家沟走访一番，了解情况，不如我们结伴同去？”

    程小乙皱了皱眉，正打算拒绝，祝启颜已一口应下：

    “正有此意！”

    ……

    闽源多丘陵，大大小小的河谷，将地表割得支离破碎，刘家沟所傍依的白水溪，是流经县内最大的河流。

    “这白水溪发源自西边的斌夷山，一路湍急奔流，唯有在刘家沟段水势较为平缓，可以摆舟渡河，”

    河滩边的废弃渡口，廖化吉指着十几丈宽的河面，向二人介绍着情况：

    “这里原本很热闹，过往商客都在此乘船渡河，去往临近的庆源等县，但自打闹起水鬼，就没什么人再敢从这儿走了。那水鬼手段凶残，又狡猾至极，无常剑每每围剿皆无功而返，时间久了，就只剩下孙锦一人还在执着调查。”

    祝启颜不解道：“区区水鬼，怎会如此难缠？”

    “祝姑娘有所不知，”廖化吉苦笑道：“我长瓯的无常剑仅有三人，而白水溪流经两府八县，全长七百余里，那水鬼只消躲到上下游去，我等便只能望河兴叹，不出几日，那水鬼便回来继续兴风作浪……”

    “其他地方的无常剑居然坐视不管？”

    “为什么要管？”程小乙插嘴道：

    “反正这水鬼只在刘家沟河段作案，自己辖区内河清海晏，谁理他隔壁洪水滔天？关键是那水鬼厉害，万一插了手还围剿不利，引来报复性流窜作案，上级拍桌子问下来，谁担这个责任？就算你巧舌如簧说服了上级，辖区里那些被殃及的百姓可不吃你这套，众口铄金，不，都不用烁金，一人一口唾沫，最多十天，断佞剑就要来没收你的腰牌咯。”

    想到这厮方才开溜时的嘴脸，祝启颜一阵火大：“你不要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没担当行不行？”

    “摆事实讲道理而已，”程小乙面无表情道：

    “八年了，一只这么跳的水鬼，居然能修炼到可以杀死金丹期无常剑的地步，除了不作为，我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要不，劳烦祝小姐您给咱分析则个？”

    祝启颜正欲发作，廖化吉出言劝阻道：

    “两位、两位请不要争执了，都是我等办事不利，才酿成今日的祸端……”

    祝启颜狠狠剐了缺德佬一眼，回眸问道：“已有多少人罹难于这水鬼之手？”

    “37人，除了孙锦，大都是过往此处的商客，还有刘家沟靠摆渡为生的村民，”

    廖化吉叹了口气：“商客还能绕道他处渡河，刘家沟的村民吃喝却全系在这白水溪上，而今几乎被水鬼断绝了生计，这些年间已有不少户村民背井离乡迁居他地，虽不至于十室九空，也日益凋敝冷清。”

    “这水鬼好生可恶！”祝启颜紧紧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就没有别的办法治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