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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吧
    魏司南赶到医院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张楚楚被送进观察室等着手术,张家老太太也安睡了,阿包谢天谢地,恨不得买个神位当场给叶小姐供起来。

    看着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魏司南迟疑地刹住了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叶九容一手托着小下巴,笑得热烈又无辜:“魏师傅,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这一天见了三回,是我太想你了,还是你太想我呢?”

    其实魏司南早有了预感,这位大小姐可能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但没料到这样急这样快,连个喘/息的空档都不留。“能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吗?”

    面对冷口冷面,叶九容还未如何,阿包先忍不住了:“小魏你说话客气点,今天多亏了叶小姐。要不是她垫付了手术费,楚楚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怼完了小师弟,阿包转头对着叶老板则是一脸憨厚的傻笑:“那……你们先聊着,我去买点水来。”

    叶九容满意地点点头:“老梁一块去吧!”

    你就作,作死最好!梁齐恨恨地别过脸,跟着一块走了。

    观察室外头的大厅空空荡荡,只有一男一女,静到连对方的呼吸都清晰可闻。魏司南有些不自在,谨慎地在隔着叶九容对面选了个位子落座:“你垫了多少钱,我还你!”

    果真是好人有好报啊,才出去的钱这么快就要回来了,叶九容也不客气,懒洋洋地道:“没多少,一百万。”

    魏司南原本想像她一样把手肘搁在不锈钢扶手上,一听这话整个人如风中落叶般歪了歪,险些栽倒在地。

    不愧是同门师兄弟,连栽的动作都很像。叶九容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成就感,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单据:“手术费,住院费,药费,术后护理……都算进去了。这是缴费凭据,你要看吗?”

    把视线从那堆票据上艰难地挪开,魏司南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这笔钱我会尽快还你的,给我几天时间。”

    “好啊,”其实叶九容是个挺好说话的债主,一口就答应道:“不过几天怕是不够吧?”

    迎着魏司南诧异的目光,叶老板拿出手机开始给他算起了帐:“我打听过了,你收的工费不低,抛光五百,花草三千,人像五千,定制另算。”

    “但你出活太慢了,从切料、打胚、抛光,都是亲力亲为。一个月拼死拼活也就做十来件货,差不多能有个一万五到两万的收入。张楚楚每个月透析费要五千,还有医药费、营养费。你那个院子的房租也是五千,还有水电煤宽带……”

    随着一笔笔费用被报出来,支出与收入之间的赤字越发明显。结论是很明确的,魏司南魏师傅,空有一身本领和名头,却是个实打实的穷光蛋。被她那条分缕析的账目和娴熟运算震慑住了,魏司南一时说不出话来。

    面对如此战绩,叶老板还不满足,继续补刀:“对了,那天我见你院子里头有几块不错的料子,你要是舍得卖,倒能凑个几十万。可眼下快过年了,玉市要等到正月十五以后开,缓不济急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别说魏司南那么一个大活人,被逼到墙角时也是要龇一龇牙,喊上两嗓子的。

    而话说到这份上,叶九容也不必绕圈子。径直走到他面前,两手往扶手上一搭,霸气地将那个人圈在了自己的双臂中:“钱不用你还,就当我预支的工费。”

    一百万当工费,不是壕,简直就是傻!魏司南甚至来不及计较她暧昧的姿势,下意识道:“那块石头不值这个价!”

    “石头不值,你值!”

    四目相接,视线交缠。他们俩的距离是如此接近,近到魏司南膝盖略往前伸一下,就会跟叶九容撞在一起。“我在S市有个珠宝工作室,正缺玉雕师。你那个房东不是月底收房子么?你也不用找新地方了,打包东西直接跟我走。”

    她的声音很轻,尾音上勾,带着些慵懒而摄魂的味道。而魏司南的表情却终于平静了下来,既然挣扎是徒劳的,那就不必再白费气力。

    “看来你把我的事情都调查得很清楚……”

    要不然怎么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呢,叶九容平时懒散不假,可一旦把对石头的那份热忱暂时挪到人身上,成果也是很可观的。假如她平时对生意能有一半上心,那两个伙计就该去酬神还愿了。

    “别误会,你家门上贴着招租启示,我就打电话去问了一下。”

    看着那个貌似云淡风轻,又忍不住透出点得意的小女子,魏司南的心情复杂。他不喜欢这些小花招,简直是把他当作了案板上的鱼,待切的肉。但想到她费尽心思,一掷千金就只是为了延揽自己,也不是没有一点触动。

    他只是怕……这样的执着,他曾在另一个身上见过。当**没有了限制的阀,就会化生为地狱的业火,把人活活烧成灰。

    “啧啧啧……看你这个表情,我老觉得自己在什么干逼良/为/娼的勾当似的。”迟迟没等到答复,叶九容终于悻悻地松开了手,佯作拂尘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外套。

    “我有那么吓人么?一样是雕石头,你给别人干,和给我干有什么区别?我还可以包你一日三餐,五险一金。”

    那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从此以后你的衣食住行就由我负责,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眼前的情景和记忆重叠在一起,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你冷啊?”叶九容的眼睛很是敏锐,没等他反应过来,直接把脖子上的格子羊绒围巾取下来给他披上了。

    “江南就是这点不好,光冷就算了,潮湿得一塌糊涂。风一吹就往骨头缝里钻,难怪那么多人得关节炎。西北就不一样了,以后你要是在S市待闷了,就跟我一块去进货。阿尔金山上有万年不化的冰川,若羌河就是从那里发源的。再往西走就是塔克拉玛干,产戈壁料。前些年我屯了几吨,陆陆续续也卖得差不多了……”

    医院是有空调的,但面积太大难免使不上力气。魏司南不自觉地拢了一下身上的围巾,名牌货卖的是样子,保暖效果不怎么样。但就那一点暖意,在冬夜中亦是难得的慰藉。

    叶九容正说到跟当地石商打交道的事,西北的宗教多,需要忌讳的规矩也多。这些平淡而琐碎的事,到了她口中总是显得那么生动。假如有一天开腻了珠宝店,去做个销售总监大约也是有人要的。

    魏司南从来没见过这样不安分的主,明明不缺钱,却心甘情愿东跑西颠。她说过做事从不后悔,这句话不大靠谱。但她说要定了自己,恐怕是认真的。横竖有的是时间,拼着搅动四海的劲头,眼下不就成功让自己欠了她一百万么。

    “做个玉雕师固然要守得住寂寞,可总守着一亩三分地就不好。天大地大,从南到北,有各种各样的石头,也有千奇百怪的景致,不去看一眼就太可惜了!”叶九容歪着头看他,眼里有光。

    那一瞬,魏司南忽然有点震动。一直以来,他都不擅长跟人打交道,身边熟识的也就是那寥寥几个。以前有师父,后来是阿包。除了玉市摊主和偶尔踏足的客户,陪伴他的就只有院子里的石头。

    日子长了,他几乎快要分不清究竟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生活,还是生活选择了他。纵然走出高墙,他依旧是个囚徒。

    见他只一径地沉默,叶九容飞速转开了话题:“那个…你要实在不愿意出门也行,我的工作室是栋三层的老房子,老是老了点,比你那个小院子强。二楼的房间有个阳台,平时可以看看风景喝喝茶。去年我把地下室重装了一下,做了隔音板,别说是切石头,就算是切人隔壁也听不见……”

    大厅里回荡着叶九容的声音,如涓涓水流,一点也不激昂。却撼动了某处禁锢,让人再也没法视而不见。

    魏司南忽然开了口:“我答应你!”

    某人故事正讲得起劲,冷不丁耳边掠过这一句,颇不敢信。她这又砸钱又许愿,说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火,还以为要打上八年抗战呢!怎么突然又这么爽快了,莫不是有诈?

    狐疑地上下扫视了他一会,叶大小姐果断道:“我没听见,再说一遍!”

    魏司南无奈,她就这么爱占他便宜么,就连投降也非得让他说两回才乐意。“我说,我答应了,我跟你回S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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