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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小修)
    已至寒冬,一到夜里便生出彻骨的寒。特别是到了亥时,外面除了打更的就几乎没多少人了。

    皇城里的很多人已经沉入了梦乡,月光从天空中降下满目银辉,带来一片清寒 ,将站在庭院的人冻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更冷了。

    被冻的四肢僵硬,侍者心中暗暗骂了一声这冷飕飕的鬼天气,面上却小心翼翼的垂首向院中正自出神的青年男子,拱了拱手。

    “爷,您已经站很久了,这天这么冷,奴担心您的身体,您看要不要……”

    男人背对着他,身影颀长,身上罩着一件银色的大氅,在月色的辉映下,折射出一圈朦胧的光,将他整个人映衬的仿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似是听到侍者的询问,男人摇了摇头,出口的话却像是在等待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似的,开口。

    “再等等!”

    语气冷漠又暗含波涛。

    “可是……”

    侍者本想再劝,但接受到青年冷厉的眸光只能心中一颤,闭上了嘴。

    他家大人小时候因为一场意外伤了身子,不能受寒,不然他也不会这番大胆规劝。

    可显然他们家大人今晚心情并不平静。

    他心里有事。

    知道他家大人的运筹帷幄,侍者只能闭上了嘴,安安静静站在那里陪着。

    不过这样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管家的通报下,安静的府邸迎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苍老的黄门太监,这个太监很多重臣都认识,是皇上面前的红人,魏公公。

    来人显然很急,额头上竟然还出了一排细密的薄汗,与这冰寒的冬日一对比,倒是显出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圣上急召!宣木首辅前去觐见!”

    魏公公的唱诺声毕,便紧张而小心的看向面前的青年。

    冰冷的月光下,青年冷白色的肌肤氤氲出一丝清冷的幽光,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也似多了一层滤镜似的,让人只一眼就沉沦其中。

    但很多人知道,男人最讨厌的便是别人对他这张脸的打量。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臣,他的冰冷残忍到不近人情的手段让所有人只敢与他交好,却不敢交恶。

    但同时,在为民谋福祉这件事上,却是无一人有他尽心竭力。所以在民间,他赚足了盛名。

    也正如此,知晓他不喜别人打量,很多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

    一是他的不喜,二是他身上自带的那种不亚于皇天贵胄的矜贵之气,莫名让人臣服。

    如今也是这情形。

    除了魏公公,所有人纷纷畏惧的垂下了脑袋,恭恭敬敬的站立在一旁。

    也正如此,便没有人注意到魏公公眼中流露出的十二万分的恭敬与小心。

    听完魏公公唱诺,木玄钰紧抿的薄唇突然勾勒出一个近乎讥诮的弧度,然而这抹笑一瞬即逝,很快他又换上了那张面无表情的颜色,语气冷漠道。

    “走吧!”

    魏公公哪敢多说什么,即使亲眼看到了他脸上的嘲讽也依旧陪着小心与喜悦在前面带路。甚至为了省去路上耽搁的时间,还特地出动了宫廷里最好的马车。然而,男人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一路无声。

    木玄钰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表情复杂难辨。直到到了宫里,见到一些肱骨之臣和太子等人已经跪在了皇上的寝宫外,他俊美的脸上才多了一丝锐利,对着这群人挑了挑眉。

    魏公公殷勤的打开了殿门,却在众人面前默默收起了之前的谄媚,清咳一声道,“木首辅,请吧!”

    木玄钰显然不给人面子,他嘴角又一次扯出了一个熟悉的弧度,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急不缓的进入了殿内。

    在他进入后没多久,门吱呀一声重新合上。

    跪在殿外的太子殿下一瞬间苍白了脸,少年人的拳头狠狠捏着,丝毫不在意指甲有没有嵌入肉中,带来一片湿意。

    这就令人咋舌了。

    跪在殿外的大臣们个个都是人精,他们暗地里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早就听说皇上和木首辅的关系不一般,这皇上都要驾崩了,不召太子前去,偏偏只找了他侍疾,难道传闻是真的?

    但殿内的人却显然不在意殿外的这些暗潮涌动。

    木玄钰此时正垂着眼皮看也不看龙榻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只公式化般的俯首一拜。

    “微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唤臣来有何要事?”

    没有一丝温度夹杂在内的口吻,在弥漫着药香气息的内室里,更显苦闷。

    本来龙榻上晕晕沉沉的皇帝,在听到这句冷漠至极的话语时,心口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他强忍着身体的疲惫,使出所有的力气慢慢支撑着坐了起来。

    随着他的坐起,室内放置蜡烛的龙凤烛台才慢慢将人映的清楚明白。

    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

    虽然皇帝萧晟已过中年,但岁月似乎尤其偏爱他,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因为他的成熟和久居上位者的原因,一双狭长的凤眸里满是睿智与威仪。

    但萧晟慢慢将目光移至龙榻旁垂首跪着的木玄钰时,神色就变了。

    那双凤眸里多了三分苦涩,三分痛楚,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凄凉。

    木玄钰,其实应该叫做萧墨毓,即便是此时此刻,也只是以君臣之礼对他。

    他一点都不承认他这个父亲。

    甚至是刚刚他艰难得从床榻坐起时,他也依然全程都在垂着头,不愿上前扶他一下。

    可见,他真的是恨他入骨啊!

    萧晟微微叹了口气,苍白灰败的脸上慢慢挤出一抹苦笑,他定定的望着他,用一种近乎于卑微的语气,哀求着面前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的儿子。

    “毓儿,我不求你原谅,也不奢望在我将死之际你能唤我一声爹爹。我也知道此生负了你们母子二人,所以我更没有什么脸面与她合葬。但能不能求你……在我将死之际,让我看她一眼?”

    他这个样子,卑微到了谷底,哪有半分平日里指点江山的上位者样子。

    然而垂首跪在地上的萧墨毓在听到他的请求时,却腾的一下扬起了头,眸中多了一丝恨意与戾气。

    他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猎豹,三两步走到榻前,一把揪住萧晟的衣襟,出口的话宛若冬日里摄人的雷雨天,满含暴虐之气。

    “你有什么脸面敢去打扰我娘的安息?你这种抛妻弃子的人渣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她?”

    男人被摇晃得头脑发晕,月匈腔中一股血腥味猛地蹿至喉间,让他忍不住侧着脸捂住了嘴。

    血从指尖蔓延而出,滴滴答答落在了明黄色的锦被上,萧墨毓终于停止了动作。

    萧墨毓看着他那副即将要归西的虚弱样子,狠狠咬紧了牙关,藏在袖子下的指节被捏的发白。

    气氛又一次凝滞下来。

    萧墨毓终于一甩袖扭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想要离开。

    他受够了看他那张嘴脸。

    然而他刚要走,袖子却被萧晟给揪住了。

    萧晟这一下用了好大的力气,就仿佛是害怕生命中最后那点希冀的温暖要离去一般。

    “毓儿,求你……不要走!”

    他沙哑着嗓音,气息又急又羸弱。

    萧墨毓没有回头,他只是死死的抿着唇,连一丝血丝从唇间渗出都没有察觉,和某人如出一辙的狭长凤眼猛烈的翻滚着暗潮。

    在气氛又一次僵持到极点的时候,萧墨毓开口了。

    他的声音沉而寒,像极了埋藏在冰雪之下数万年的利刃,一字一句裹挟着冷厉的锋芒。

    “陛下,您不就是想让微臣心甘情愿的辅佐你的宝贝儿子继位吗?微臣答应便是。”

    他的宝贝儿子?

    萧晟被这句话刺激的浑身冰冷。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还来不及告诉他真相。

    “毓儿,别走!听我说……”

    然而萧墨毓早已经转身,走的绝情又冷漠,一如他当年。

    报应!

    真的是报应啊!

    萧晟凭着意志支撑的那点力气突然消散,他撑在床边的手缓缓滑落,随之而来的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咳血。

    “噗!”

    血喷如注,紧接着是萧晟空洞绝望的双眼,在弥留之际死死地盯着那道远去的银白身影。

    毓儿,你为什么就不信我?

    或许是他的执念太深,在萧晟失去意识之前,他的眼前蓦然出现一道曼妙的身影,她背对着他,在他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那是……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喉间已经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只有那双枯寂的眸子变得湿润,决堤成河。

    那是他的妻,他这一世唯一爱过的女人。

    吾妻,木荞!

    ———

    “谁?”

    木荞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她像是听到了谁的呼唤一般,从噩梦中猛然惊醒。

    冷汗从她的额头顺着鬓发落下,濡湿了被褥。她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脸色惨白无比。

    此时正是深秋。

    没过一会儿,后背上湿黏的汗水接触了太多冷意,引得她忍不住抖动了一下身体。

    木荞终于清醒过来。

    她赶忙又裹紧了被子,回想着梦中的一幕。

    那是一片狰狞的火海。

    大火烧了连续几个昼夜,将一个民风淳朴的古代小山村吞噬殆尽。而村民们却被一队手执弓箭的黑甲士兵围困着,成为了他们肆意杀戮的猎物。

    梦境中的木荞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她穿着一身暗色的布裙怀里正死死的抱着一个小男孩儿,在对方的弓箭要射向众人的时候,她突然朝空中一扬,撒出一把粉末。

    伴着深秋的冷风,粉末终于起到了效果。紧接着就是木荞朝众人的一声大喊,“跑!”

    木荞是学医的,那把粉末其实就是石灰粉,能腐蚀人的双眼。

    听到木荞的号令,人群动乱开来。木荞抱着手中的小男孩儿,像护着自己的生命一般使出了平生所有的力气和潜力,从撕开的那道口子中突围而出。

    前面幸存的人在拼命奔逃,后面那些没有被石灰粉伤到的追兵在紧追不舍。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木荞深吸一口气,带着孩子一头扎进了深秋的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木荞一只手死命的护着小男孩儿,另一只手努力的往前游着。

    然而她体力终是不济,很快就没了力气。

    就在木荞双眼昏花就要晕过去之际,一个男人好听的声音带着苍凉了仿佛几个世纪的语调,低低的唤了一句。

    “荞荞,快醒来!”

    木荞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睁开了眼。

    然而等到她意识归拢,开始打量周边的环境时,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这……这到底是哪里?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明明她是因为背生涩拗口的医书困到睡着,怎么醒来居然在这种鬼地方?

    然而她还来不及惊讶,门吱呀一声响,一个穿着月白色对襟长衫,看起来像年画娃娃似的小男孩儿蹭蹭蹭跑到了她面前。

    小男孩儿定定的看着她,一双漂亮的凤眸里似乎闪着水光,在木荞看来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让他精致的小脸上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沉郁气息。

    真是个怪小孩儿。

    木荞这个念头刚起,脑子突然灵光一闪,这孩子不就是她梦中拼命护着的那小孩儿吗?

    然而不等她惊讶,小男孩儿就对着她张开嘴,笑了起来。

    “娘,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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